张恨水笔下的老合肥

访问次数: 2868        作者: ahjgbzw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19-12-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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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张恨水与合肥有缘。除却张恨水是安徽人,合肥是家乡的省会,还有更深一层的亲切感存在于张恨水的心里,让他惦记合肥。他最敬重的一位堂长兄张东野先生,当时家住合肥,张东野先生解放初期曾经做过合肥市人民政府副市长。

  张恨水最后一次到合肥,是在1955年的初夏。当时的张恨水,大病之后,尚在康复期。1949年5月,张恨水突发脑溢血。因抢救及时,治疗得当,他才转危为安,病后恢复也不错。人到晚年,尤其是病后,思乡之心更切。张恨水在生活已能自理、行走不成太大问题的情况下,不顾家人阻拦,只身一人从北京出发,由天津坐火车来到了合肥。

  那会子从京、津来合肥,坐火车须由蚌埠转车。张恨水是在早晨6点钟左右到达蚌埠的,8点多钟转乘从蚌埠开往裕溪口的火车前往合肥。从蚌埠到合肥,一路所见,张恨水写进了他的一篇随笔《到了合肥》里。

  文中有这样的记载:“车子行百余里,已经入合肥境界。两旁一望,田地已分阡陌,不像北方,山野田地相通,很少地外又筑田埂的。……所有村庄,都含有皖西北意味。一所村庄,约有三五十家。人家之外,均觉树木葱茏。唯有一点,大大异乎江南。……这里人家,十分之九,均系稻草铺屋。合肥虽然是有名的地方,但稻草铺屋,尚系未改。”如此平实的文字,宛如一幅发黄的黑白照片,忠实地记录了六十年前合肥北部农村的历史旧貌。

  对于当时的合肥市区,张恨水留下了这样的文字:“车行(至)十二点二十分,已抵合肥。合肥,现在已经改为省城,人口有四十多万。从前的合肥,不过三四万人,解放以后加多,真是蒸蒸日上。城墙已经拆除,有几条马路,横贯南北。市上盖的房子,非常之多,一两年后,草盖民房,将以瓦房代替,那时合肥更好。”可见,那时的合肥,虽已经是省会城市了,草屋还是寻常可见的。用稻草铺屋,是旧时习俗,在当年也是必然的选择。恨水先生乐观,相信“一两年后”合肥市区的草屋就会销声匿迹,面貌一新。是的,现在回头来看,恨水先生看得很准,时间足以改变一切。

  在合肥,张恨水除了跟着他的堂长兄张东野先生去拜访了一些久别的亲友,还参观了合肥的几处名胜古迹,去了逍遥津、明教寺,还有包公祠。在张恨水的随笔《逍遥津与明教寺》里留有这些文字:“逍遥津是公园,有马路可通,是三国时候张辽击败孙权的地方。……入门一条马路,跨过儿童公园,马路分歧可进。再进去,花圃草地,分排两边。沟渠水道,微微环绕,围绕公园之半边。有三五亭榭,靠花木荫处,颇有诗意。”寥寥数笔,交代了逍遥津来历之典故,描绘了逍遥津当时之面貌。“明教寺,在逍遥津偏东。此寺四围全系平地,唯寺之所在,在土堆上建筑起来。按台阶数了一数,共二十六砌。庙凡三进,各庙都差不多。唯前院有一土台,上覆一亭,亭中有一井,上系一木制之额,其上有字曰:‘屋上古井’。此寺大概建于明初,井,古来就有。”恨水先生心细,登了一列台阶,竟然心中有数,还能够说得出台阶的级数。所以,对明教寺的描述,文字不多,却能让人身临其境,尤其逼真。“包公祠,这就是民间盛大传说包拯的祠堂。此祠在合肥南门外,护城河边。我们横跨一马路,看到一片长可里许的湖洲,这就是包湖(河)公园了。……又跨过一道新式绿木桥,先达一洲。这里平坦湖心,花木畅茂。……入门,为四方形之建设。三方为廊,中隔一天井,是即正殿。其正面供一神龛,中供泥塑包拯像。像非若世间传说,是包老黑,且五官都是黑的,倒是与常人一样白面长髦,官服抱笏。”文字的功能真是太强大了,作用太重要了,当时描述的不过是眼前的事实,若干年后读起来,文字的内容便是一段历史了。譬如,张恨水笔下的包公祠位于“合肥南门外”,那地方如今早已是这座城市的核心区域了。今天的合肥南大门该在哪里?还真不好界定。古南门之南十公里处?那地方早是城区了。二十公里处?那地方也已是新城区了,不能算作新南门。估计再向南三十公里、五十公里也挡不住这座城市的铺张,新南门永远在城市的南边之南。

  那次,张恨水在合肥还看了两场戏,一场是古装戏《双丝络》,一场是时代短戏《借罗衣》。都是合肥地方戏,张恨水说看的是“倒七戏”。他还专门写了一篇随笔,叫《倒七戏》。文章开头就说:“倒七戏是合肥的地方戏。为什么叫倒七戏呢?据当地人的解释,凡角色出台,口里要唱七个字一句台词。等到唱完了,调转身来,面向台下。所以开始倒步唱了七个字,这就是倒七戏。现在当地戏要大众化,这七个字一倒,已经没有了。不过倒七戏这个名词,还依然存在。这是当地人说的话,可靠不可靠,我不知道。”其实,“倒七戏”就是后来的庐剧,也叫“小道戏”。提起“小道戏”,合肥人可就自豪了。相传,晚清重臣李鸿章当年受派出国访问时,对方突然奏起了国歌,大清王朝却没有国歌,李鸿章急中生智,命随行人一起唱起了一段小调,那小调便是李鸿章家乡合肥“小道戏”。

  张恨水出生于1895年夏天,1955年夏天来合肥期间,恰逢他过六十周岁整寿。他的堂长兄张东野先生为他举行家宴祝福,没请外人,只是家人欢聚。饭后,老兄老弟俩喝着家乡茶,说着家乡话,一直谈到夜深人静。回京以后,张恨水忆起在合肥兄弟相聚的情景,感慨良多,作《南下杂感》诗三首,其中一首曰:“乙未六十只身南下,路过合肥,在东野兄处过旧历四月二十四,予生日也。回来,六月初一因补记之。遍传六十忽然来,单影孤征笑口开。尚有老兄将弟唤,且由阿侄背人猜。因缘乱植相思豆,文字难成锦绣堆。淡泊不多春意在,窗前几朵是残梅。”张恨水此行的目的地不在合肥,是家乡安庆,他的妹妹当时还住在安庆城里。离开安庆时,张恨水取长江水道坐轮船先到南京、再到上海,然后,由上海坐火车返京,途中曾在济南下车逗留两天。一路上,张恨水或拜访亲朋故旧,或参观名胜古迹,或考察风土人情。这趟旅行之后,张恨水一口气写下了19篇随笔,其中,有3篇直接写合肥。后来,这些随笔以《京沪旅行杂志》为题,曾经在香港《大公报》上连载。今天读来,仍感亲切。

 

    信息来源:中安在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