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阎肃近照。
一部《江姐》,拉开了阎肃红色创作的序幕。从此,他一发而不可收,《红灯照》《忆娘》《胶东三菊》《飞姑娘》……40多年来,一部又一部红色剧作在阎肃笔下喷薄而出。剧中所咏唱的,都是像江姐那样“一片丹心向阳开”的红色英魂。这是属于中国的红色记忆,这是时代永恒的主题。把这最珍贵的精神宝藏化作最优美的华章,就是阎肃人生的主旋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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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华网北京7月19日电(记者 张玉清、张汨汨)80载雨雪风霜,阎肃依然在路上走着。
走过崎岖、坎坷、艰险,走过鲜花、掌声、笑脸,有得,他淡然,有失,他泰然。
如今,他功成名就,粮谷满仓。
但他仍不停歇,迎着阳光,沐着春风,一直在走。
信仰之路——一片丹心向阳开
阎肃说:“信仰不是天生就有的,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。”
阎肃出生在河北保定,“七七事变”后举家迁至重庆。日军飞机的轰炸把原本宽裕的家化作一片火海。无奈之下,笃信天主教的双亲把阎肃送进了当地一所教会学校读书。“原因,那里不收钱。”
教会学校教授国文、数学、拉丁文三门课,每天唱诗、念经、做祷告。聪明好学的阎肃考试总得第一,上钟楼敲钟的“荣誉”便总是奖给他。在低回的钟声里,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当上一名传道的神父……
抗战的隆隆炮声穿过修道院的高墙,撞击在年幼学子的心上:山河沦陷,民族危亡,这一切,靠诵经能够解决吗?
16岁那年,就在学校将他列为“重点培养对象”、准备推荐他到高级修道院进修时,阎肃却下决心选择了离开。他以高分考入重庆南开中学,开始了新的求索之路。
历史、地理、生物、化学……新开的课程让他新鲜而兴奋;剧团、诗社、合唱队、表演队,丰富的课余生活更让富有文艺天赋的他如鱼得水。诗朗诵、说相声、打快板、演话剧、唱京剧……阎肃成了“业余文艺活跃分子”,几乎参加了校园里所有的演出。
战后的重庆,是各种文化力量交汇、撞击、博弈的角力场。“学校里教施特劳斯,电台里放周璇、白光,到电影院去看《出水芙蓉》,到戏园子看川剧《水漫金山》,古的今的,中的西的,哪方面都接触到了。”
不久,阎肃便发现:唯有一种文化,特别有魅力——“就是‘山那边’的文化。”
在一片《叹十声》《夜来香》《如果没有你》中,从延安流传而来的《二月里来》《兄妹开荒》《山那边好地方》宛如一股清流,注入他的心田。
“年轻人,谁不向往自由、光明、进步?这些歌让人觉得有力量、有追求。”阎肃说,“我们立刻觉得,这才是‘正经玩意’。”
很快,大家以会唱《黄河大合唱》为荣,剧团排演的是《屈原》《日出》,同学们私下里传看的是《家》《子夜》,还有苏联的小说。阎肃的语文老师赵晶片经常给他们拿来《新华日报》传看,并推荐他们阅读了大量进步书籍。
“后来,赵老师被国民党特务抓走,最后被害。”阎肃说,他们这才知道,这位如此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是地下党员。
赵老师的遇难,反而更激起了阎肃追求光明的渴望。又有一些进步老师和同学悄悄给他送来《共产党宣言》《新民主主义论》,他如饥似渴地读着,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: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。“那时重庆的学校,座座教学楼上都有个青天白日徽,可我们这些学生的心却都向往延安,向往‘解放区的天’。”
1949年春天,阎肃考入重庆大学工商管专业。在那里,他秘密加入了党领导的外围组织,与学长们一道罢课、游行、闹学潮……临近10月,他说服已是企业经理的父亲打消了移居台湾的念头,全家人留在重庆,迎接解放。
1950年,阎肃放弃了“实业救国”的计划,接受组织调遣,进入团西南工委青年艺术工作队。1953年,他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寻找信仰,追随信仰。从此,他与信仰一生同行。
创作之路——借我一双慧眼
2008年,作为国家大剧院落成后的“开幕”剧作,《江姐》再一次被推上舞台。
这是《江姐》历史上的第五次复排。为了照顾现代观众的欣赏习惯,剧目从原来的3个小时压缩到了2个半小时。这就意味着,有半个多小时的念白与唱词将被砍掉。
统稿会上,剧本被成页地删去。阎肃捏着书稿,一边“服从大局”,一边牙疼一样地摇头吸气,脸都皱成了一团:“你们在割我的肉啊!”
——那每一个唱段,一字一功夫,都是阎肃用尽心血写成、又花了无数心血打磨出来的。这么多年,他时常翻开剧本回忆“这句怎么来的”。
“比如这一句,原本是‘胜利得来不容易,别把这战斗的年月全忘掉’。一位领导建议我把‘全’改成‘轻’,‘别把这战斗的年月轻忘掉’,改得真好!”
“还有‘热泪随着针线走,说不出是悲还是喜’,后半句后来改成了‘与其说是悲,不如说是喜’,又是一个境界。”
在阎肃看来,要出好歌,就得“翻来覆去地揉搓,挖空心思地琢磨”,要冥思苦想,想到“山穷水尽”,才能“柳暗花明”。
1993年,中央电视台为搞一台纪念《商标法》颁布10周年的晚会,请阎肃写一首“打假歌”。
阎肃痛快地领了任务,回来却做了难:把“打假”写到歌词里去,怎么写?“化肥是假的,农药是假的?”“叫声同志请注意,不要买假的?”想啊,想啊,他猛然间想到了川剧《白蛇传》中法海的唱词:“待吾神睁开法眼,叫你无处藏身!”
灵光一闪,他找到了切入点,接下来就都好办了——“雾里看花,水中望月,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?……借我,借我一双慧眼吧,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……”
这首以“打假”名义撰写的歌曲,风靡一时,传唱至今。
著名词作家、诗人陈晓光说:这首歌,好就好在它的不确定性,任何人,不管什么经历、年龄、阶层,受过什么教育,都能在这个作品里获得不同的启迪。
种桃时精耕细作,收桃时却满不在乎。在旁人看来,阎肃对待自己已完成的作品,实在是有些“不珍惜劳动成果”。
一首歌词,他用了好大心思写成,精心打磨一番,交给曲作者之后……就再也不闻不问了。曲子好听吗?由谁来演唱?流行起来了吗?阎肃一概不管。反响好的,他听了淡然一笑。有的歌没有“唱出去”,他泰然一笑。
交出去的歌词,他连底稿都不留一份,许多作品就这样,“连个尸首也没留下”。
“写完就‘扔’。”阎肃说,“我一个人留下来有什么用?活在老百姓心里才算真的留下来了。”
他也从不出唱片集、作品集。“出那一本书有什么用?送人?没必要。卖钱?我不想挣这个钱。”阎肃说,“你的作品好,老百姓自然会替你出集子——在心里出。”
人生之路——淡定
创作中极其较真、精益求精的阎肃,生活中却极端地“凑合”,口头语是“我看挺好”“差不多就行了”。
他不讲究吃——自己号称“泔水桶”,家里的一切剩饭剩菜全部扫罗进肚子里。菜好吃,他吃得津津有味,不好吃,他照样吃得津津有味。有时任务来了,盒饭连吃一个月,还能一餐两盒吃得干干净净。
他不讲究穿——除却军装,他的衣服少得可怜,而且全是“地摊货”。一个“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国家一级编剧”,冬天一件老棉袄,夏天一件大汗衫,就这么在文工团大院施施然走来走去。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人,从花匠、木工到烧水的老师傅、站岗的小战士,他一律向对方微微欠身,并大声地打招呼:您好啊!
他不讲究住——给他分了套“将军楼”,已是专业技术一级、文职特级的他却觉得住了几十年的团职房,住得“蛮自在”,死活不搬。就这么拖了好几年,文工团领导轮番做工作,最后还是绕过他直接说服了“高级领导”——他的老伴,这才终于勉勉强强地搬了家。
在外,阎肃是人人敬重的“阎公”“阎老”,回到家里,他的地位却一落千丈:儿子管他叫“老哥”,女儿更听妈妈的话,就连教育外孙外孙女,他也没权威——
一次,女儿把成绩下滑的一对“活宝”拽到阎肃面前,“让外公教训教训你们”。阎肃清清嗓子:“努力付出最重要,收获是次要的事。不用总想着将来当什么家,考什么学,你可以做咱们这条街上修车修得最好的……”
收效未知,不过据说女儿再没请他“出马”了。
阎肃有些不服气:我当年刚进文工团的时候,拉大幕、点汽灯、跑龙套,什么没干过,不照样戴红花、评先进吗?
在老伴面前,他更是个远近闻名的“妻管严”,气势上永远矮半头。也许是因为,自己这么多年总在外面奔忙,把家和孩子全甩给了妻子,内心愧疚;也许是因为,“非常时期”的那番对话——
“文革”初期,阎肃受到冲击,险些被送去劳动改造。他怕牵累家人:“咱俩还是离婚吧。”妻子却说:“你到哪我跟到哪,就是发配到北大荒,也得有人给你做饭啊!”
阎肃说,就为这句话,我一辈子让着她。
50年相濡以沫,夫妻携手坎坷路,心海早相通。阎肃用一首《伴君行》收纳了一切情意,赠给相知相随的她:
任黄花碧水,青山红叶,白发秋风,
随你奔波这么久,也算是五彩人生。
咽下了,千杯喜、百盅泪、万盏情,
仍留得,一颗心、七分月、三更梦,
淡定从容伴君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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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息来源:新华网